刘半农在《赛金花本事》中写到：“中国有两个“宝贝”，慈禧与赛金花，一个在朝，一个在野；一个卖国，一个卖身；一个可恨，一个可怜。”

庚子国乱那一年，上面那个大宝贝在惹下与万国开战的祸端之后，在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城后，往西部山区颠了。偌大的北京城成为一座不设防的城市，谁来保护城中的百姓呢？

常言道：“乱世出英雄。”上流社会的宝贝和将士们虽然去往西部山区考察，一位在下九流中身份最为低贱的妓女却挺身而出，面见联军统帅，为一方百姓求得平安。这件事虽然讽刺，但却曾经轰动一时，这位女子名叫赛金花，“自古风尘出侠女”是对她传奇一生真实的写照。

美好的幼年时光

小桥流水，吴侬软语的苏州一向盛产美女，而赛金花虽不是苏州人，但也出落的亭亭玉立，美丽动人。赛金花本姓赵，安徽黟县人，1872年出生在一个士绅家庭。年幼时的赛金花曾经度过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。赵家本是大族，她的父亲能干，母亲温柔，还有一位待她很好的祖母。祖母向来严苛，却很喜欢赛金花。

她从小就乖巧伶俐，懂得把握人心，每逢家里来人，她总是贴心侍奉在一旁，陪着客人聊天，招待分外周到。赛金花从小长得美，又爱美，早早就开始用胭脂水粉打扮自己。附近的人都知道赵家小姐生的俊俏，又因为她爱吃“状元饭”，人们都打趣说：“将来必定要嫁个状元郎呢。”

没想到这些话一语成谶，后来她真的嫁给了状元出身的兵部左侍郎洪钧。十三岁时，赛金花被原来家里的使女“小阿金”引诱到花船上“出条子”。对于她来说，不过把那当成无聊生活中的玩乐而已，殊不知，那是她即将背负背负一生的身份。

为了顾全家人的颜面，她用了自己的小名，化名傅彩云。此时，赵家早已开始衰败，因为家境没落，她在家人的许可下待了下来，但也只作清倌，应酬条子，一次可赚四块银子。苏州大大小小的的花船停泊在水面上，设计精美，富丽堂皇。懵懂无知的赛金花流连其中，将陪客当做玩耍，学会与人周旋，这也为她以后的生计打下基础。

赛金花与洪钧的爱情故事

赛金花遇到洪钧的时候正值豆蔻年华，情窦初开的她和洪钧展开了一段深情的忘年恋。她与洪钧也是相识在花船上，在短暂的相处后，两人渐生情愫，洪钧对她处处照顾，百般喜爱。而赛金花或许也是真心爱着洪钧的，不然为何在她临终之际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：“阿弥陀佛……观音菩萨……洪状元来迎我了！”呢。

又或许，她也只是爱着洪钧的状元郎身份，想要脱离自己三教九流中最末等的妓女身份，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高贵的人。但嫁给洪钧，确实是她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事了。

当时洪钧丁忧在家，赛金花经常陪在他身边，他们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。后来，在朋友的怂恿下，洪钧迎娶了赛金花做小妾。时年，洪状元四十九岁，赛金花十五岁。

虽说只是小妾，但赛金花已是非常满足了，她穿着华丽的喜服，坐着轿子被抬进了洪家。这一刻，她像普通良家女子一样，一定也有初为人妇的娇羞和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吧。

嫁给洪钧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完美的人生选择，之后赛金花度过一段美好平静的生活。她到洪家不久，就随洪钧出使国外，从此有了完全不同的生活。

这对老夫少妻在德国柏林度过了四年幸福欢乐的时光。她随洪钧出席各种外交宴会、社交场合，并在此期间学会了一些常用的德语，结识了不少德国上层名流。四年后，他们回到北京，洪钧很快因病去世。洪钧临终时留给赛金花五万块钱，这是赛金花嫁入洪家时，洪钧对她许诺的。他跟媒人说：“彩云跟了我，幸而能偕老，我必给她留下相当的资产，使她生活无忧虑。”赛金花只能默默陪在洪钧身边。

那一刻，我们不难揣测她在想些什么。对丈夫即将逝去的悲痛，对未来的迷茫，对以后独自面对生活的惶恐……这些足以击垮任何一个脆弱的女人。但幸好，赛金花不是那种轻易能被生活打倒的人。

重张艳旗

洪状元死后，赛金花并没有得到洪钧许诺的钱财，那些钱被洪钧的族弟私吞了。再三权衡下，她重返上海的十里洋场。那时上海的妓院分为若干等级，“书寓”是最高一级，接着是“长三”、“么二”，最后是“烟花馆”和“野鸡”。赛金花自己成立“书寓”，改名赵梦鸾，用“状元夫人”的招牌招揽嫖客，在勾栏林立的上海颇受欢迎。

同时，她还在上海结识了时人称之为“三爷”的孙作舟，在后来的很多事上，这位三爷都帮了她很多忙。1898年夏天，赛金花因各种原因，来到天津。在天津，她再次看准时机，招募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女妓，在江岔口胡同成立了“金花班”，自己当起了鸨母。在这里，赛金花结识了很多权贵名流，其中杨立山和德晓锋最与她交好投缘。在二人的鼓动下，她去了京城，金花班也同往，住在李铁拐斜街的鸿升客栈内，每天迎来送往，好不热闹。

这大概是赛金花人生中最辉煌的时期了。在杨立山的引介下，她认识了为人豪爽的卢玉舫，并与之结拜，排行老二。又因为她“着男装，结发辫，头戴草帽，足蹬缎靴，别有一股男子英气”，时人称之为“赛二爷”。

从这个名号就可以看出来，赛金花不同于一般女子，别有一番英气。

挺身救民

赛金花在天津待的那段时间，义和团和红灯罩便开始兴起。义和团虽以驱逐洋人为口号，但也给当地民众带来不小的麻烦。他们到处鼓吹义和团思想，请来一些牛鬼蛇神，打砸抢烧，胡乱杀人，当时被冤杀侮辱的男女老少也不在少数。赛金花感觉在天津待不下去了，立刻决定到京城去。

虽然路上也经历了一些艰难险阻，但幸好是平安到了京城。但京城也没太平多长时间，1900年8月13日，八国联军攻入京城，慈禧太后携光绪帝慌忙出逃，守城清军也各自溃逃。八国联军中的某些参与国家，军纪松弛，甚至有将领带头率领士兵公开抢劫，遇阻则血腥镇压，于是整个京城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，生灵涂炭。

当时，男人大多都已逃掉，逃不掉的也不敢有半个不字，小脚的女人们却往哪里去逃？留下来的不得不面对联军淫威，多有被折磨致死。京城流传这一句话：“四十万人齐俯首，北京无一是男儿！”

也是，有能力反抗的早已溃逃，没能力的，即使反抗也是徒劳，他们只能任人宰割。赛金花身在京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，一路躲避。幸而她早年学过一些德语，让她能够多次度过险关。在一次德军上门盘问时，她得到一个面见八国联军统帅瓦西德的机会。

瓦西德是德国人，当时中国人会德语的人寥寥无几，瓦德西对看起来传统保守的赛金花会德语感到惊奇，再加上赛金花一直以来练就的与人周旋的本事，两人相谈甚欢。在这种情况下，赛金花出言为京城百姓求情，要求他约束联军不要再杀害无辜百姓。

她说：“西方诸国系文明之邦，尤不得出此妄举，失掉名誉。”赛金花的话被瓦西德采纳，联军从此收敛了很多，京城百姓得以重新恢复正常。

从此，赛金花声名远扬，北京人人传颂她的功绩，上至权贵，下至百姓都把她奉为上宾。那段时间，她与瓦西德经常往来，一起上街时，人们见了她总要问好。对于瓦德西与赛金花的故事，流传太多，难辨真伪，不同资料论述不同，有些说瓦西德年岁已高，他们在一起只是谈话，并无其他过分举动。也有资料猜测，他们一个是联军统帅，一个是流连烟花之地的妓女，必定有些不纯洁的关系。

但无论如何，赛金花的功绩都是不可磨灭的，面对联军暴行，她至少有为中国人做些什么的决心和勇气，一度有传闻说，赛金花曾在瓦西德面前为慈禧太后求情，让她得以重返皇宫。她还游说克林德夫人，促成了《辛丑条约》的签订！

清末民初的文人们，都对赛金花的事迹进行了颂扬，曾朴写的《孽海花》、吴趼人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、夏衍的《懒寻旧梦录》，后来林语堂的《京华烟云》、刘半农的《赛金花本事》乃至鲁迅、胡适，都曾经不吝掌声与赞美，给予赛金花以足够的尊享。文人们之所以把赛金花抬举到足够的位置，未必是为了将其捧杀，只是为了纾解对于慈禧太后为代表的晚清统治者的愤懑与鄙夷。

文字作品的庞杂数量，使得这些传闻的真假在天空飞来飞去，后世的我们对真相的探究可能永远是不得而知，但这也同样印证了赛金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。

再为人妇

后来，局势渐定，瓦德西回国，慈禧太后再度回京。而赛金花却因一桩案子受到牵连，被迫回到原籍。那时，赛金花班子里的一个姑娘吞食鸦片自杀，赛金花因此受到牵连被捕入狱，刑部判处解回原籍徽州。

不久后，为了生计，赛金花重返上海，再度开业。也正是在这个时候，她认识了她的下一任丈夫——参议员兼江西民政厅长的魏斯炅。魏斯炅因革命逃亡到上海，与赛金花结识，两人非常投缘魏斯炅还为她改名为赵灵飞。二人于民国七年（1918）六月在上海结婚，婚后回北京居住。

在赛金花的描述中，魏斯炅对她也是极好的，但不幸的是，没过多久，魏突然病逝，赛金花再次成了孤家寡人。其实，在光绪末宣统初年间，赛金花还曾嫁给一个沪宁铁路职员黄某。民初黄某去世后，赛金花才重返上海，认识了魏斯炅。另有资料记载，“赛金花嫁给了沪宁铁路段稽查曹瑞忠做妾。次年曹死，再为娼。”但在《赛金花本事》中，赛金花对她的第二段婚姻提到的很少。

至于其中原因，或许也只有她本人知晓了。但一连三次婚姻的失败，一定也给这个坚强潇洒的女人带来巨大的伤害吧。

年老色衰

从魏家出来后，赛金花早已年老色衰，容颜不再。她脱离风尘，随一位陪伴她很久的仆人顾妈定居在天桥附近居仁里。老年的她早已与世隔绝，时移世易，大清朝已经成为昨日黄花，新时代的文人们已经调转枪口，转而抨击各种新生的时局乱象，缺少了大清末代统治者慈禧太后的对比标靶，时人已逐渐淡忘她的那些辉煌往事。

她靠变卖首饰，他人接济等为生，生活颇为贫困。与此同时，孤独席卷了她，她无子女，早年曾在德国为洪钧生下一个女儿，名唤德官，却也早已逝去。这时，陪伴她的只有她养的几只猫狗和顾妈。

1933年《大公报》的记者再次采访报道了赛金花尘封的事迹和近况，政府和社会各界重新记起这个红极一时的女人，对她发起资助，这才减轻了她的一些生活压力。

与此同时，开始不断有人上门拜访她，听她讲述那些曾经的往事。而赛金花也总是礼貌周全的招待，并无厌烦。

1936年11月4日，赛金花在腹泻的折磨下去世。她死后，各家报纸争相报道，缅怀纪念她的人也很多。社会各界人士专门出资为她料理后事。并弥补她的遗憾，将她母亲迁来与她同葬。自此，这个一生坎坷的妓女，走完了她传奇而又可悲的一生。或许在离开的那一刻，她真的看见了“洪状元”来接她，她又成了那个高贵的状元夫人。

有资料记载，赛金花曾在慈禧回宫后进宫待过一段时间，但因遭到其他宫女对她妓女身份的非议和歧视而自请出宫。诸多民国文人虽然以她的事迹写成作品，却不免充斥着“名妓情结”，总要对她的身份加以评论指点，往往毁誉参半。

由此可见，虽然当时人们感激她的义举，但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文人，也还是不能接受她的妓女身份，将她划在下等人的行列里。

这或许也是她一生的伤痛。自古以来，中国就有三教九流的说法，妓女始终是九流里最末流的，她们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悲惨的往事，这些往事其实就是印证封建社会黑暗统治最好的案例。不管她们怎么挣扎，怎么爱国，怎么向善，都逃不过身份桎梏下的凄惨的结局。

接客也好，爱国也罢，都带有被消费过的强大印记。

参见：《民国往事三》 《赛金花本事》 《孽海花》 《红颜无尽——赛金花传奇》 《红颜无尽——赛金花传奇》